十七章死诗

他翻着我的眼皮，听诊器在肚皮上不断按下拿起，按下拿起。\r

“咦，好转了许多。”他说道。\r

母亲在一旁欢喜地抹着眼泪。\r

下午，我出了院。\r

火车站前，母亲看着我，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r

“我家小甲是善良的人，自会有天护佑。昨夜你出去了，我知道的，回来时身体便好了许多。娘不问你，娘老了，只希望你能跨过这道坎，一辈子平平安安地活下去。”\r

我双目噙泪，辞别了母亲，独自一人踏上了开往凤山市的列车。\r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r

列车急驰，往西而去。\r

......\r

凤山市，一栋三十七层的大厦里。\r

一个女子抬起头，透过一大扇精致的落地窗，出神地望着远方。\r

他这么笨？听得明白么？\r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r

“周经理，罗部长请你下去商谈合作事宜。”\r

女子叹了一口气，往门外走去。\r

......\r

天奇大厦！\r

我抬起头，望着眼前高耸入云的大厦，听人说，足足有三十七层。\r

理了理衣服，我走上前。\r

守在门口的保安大哥倒是很好说话。\r

“周小敏？”\r

“对，周小米。”\r

保安大哥看着我，眯起眼睛，一副我懂了的样子，随后往大厦里走去。\r

“周小敏，你男人喊你！”保安大哥虎躯一震，怒声大喊。\r

不多时，一个人从大厦里走了出来，确切的说，是一个胖子，更确切的说，是一个女胖子！\r

“哪个死鬼！”女胖子挖了挖脸上的痤疮，笑骂道。\r

善良的保安大哥指了指我。\r

我：......\r

大厦另一边，行来几个人，似是一群商业精英，刚商谈完会议，步履匆匆。\r

周小米皱着眉头，对旁边一个不断献殷勤的眼镜男很是反感。\r

“咦，前面怎么了？”一个秘书模样的人说道。\r

周小米随着看过去。\r

一个熟悉的背影，侧着身子立在大厦外。\r

她记得，那个背影，曾无比奋勇地替她挡住恶鬼。那个背影，用自己的善良，在无尽的地狱中，给了她勇气和温暖。\r

“陆小甲！”周小米撕着嗓子大喊。\r

我回头，看见那个熟悉的窈窕人影。\r

“周小米！”\r

周小米哈哈大笑起来，也不顾旁人疑惑的目光，往前走去。\r

“老娘可惦记着，你要吃我吃饭的。”\r

“身上还剩三百多，掂量着点吃。”我咧开嘴说道。\r

可以和一个人肆无忌惮的说话，是很开心的事情。就比如我可以把小时候尿了几次床，或者偷看了几次女厕所，很稀松平常地说给周小米听。\r

死诗世界里，我和周小米互相扶持，死里逃生，早已有了一种心有灵犀的信任。\r

“米米，这位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子走来，开口问道。\r

“哦，我新泡的马子，我很喜欢。”周小米平静地说道。\r

我很配合地羞怯了一下。\r

眼镜男面色灰败地走开。\r

一家烤肉店里，周小米用筷子夹起一块烤的焦熟的牛肉，很惬意地塞到嘴里。\r

“陆小甲，我想了一下，你的下一章死诗，我和你一起去。”\r

我有些疑惑地抬头，“能两人一起进的？”\r

“自然能，组队嘛，你想一下李乐和胡樱，我敢肯定，他们也是组队去的。”\r

“如何一起去？”\r

“很简单，十五月圆夜，死诗者踏前，然后两人牵手在树洞口便行了。”周小米嘴里嚼着烤肉，含糊不清地说道。\r

“我的下一章死诗还未见显示。”我说道。\r

“不急，下月十五，便会出现了。”周小米说道，“也不知是哪种颜色的页。”\r

我疑惑地抬起头。\r

“死诗章页，分为蓝页，灰页，以及血页，还有传说中神秘的橙页。蓝页死诗难度一般都比较低，除非某种外界因素刺激，导致它内容变增，比如我们经历的那一章。灰页，相较于蓝页，难度会有提升，恶鬼一般不会只有一个。而血页，差不多相当于地狱了，恶鬼横行，九死一生。至于橙页，很少人遇到，据说会有某种神秘奖励，难度却极低。”\r

“若碰到血页，真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我说道。\r

周小米点了点头，“很多续命人碰到血页，便会放弃。死诗世界，你若不去也可以的。当然，随着时间，续命人的身体机能便会逐渐恶化。即便你先前过了十几章，也仅能拖个两三年。”\r

说完，周小米掏出手机，用手划了下，递到我面前。\r

我接过，手机屏幕上有一则新闻，某地富豪之女张雪雪，失足从高楼坠下，恰摔到一个玻璃广告牌的横面，腹部被玻璃割开。\r

新闻下还配了一张现场图。\r

正是死诗里的张雪雪，尽管血肉模糊，我还是一眼辨认出来。据说是头先落地，上下颚由于惯性剧烈咬合，把舌头也咬断了。\r

我心有余悸，将手机还给了周小米。\r

“赵天建，李乐和胡樱，还有吴琼的，我几乎翻遍了这两天各个地方的新闻。除了李乐，无一例外，死状如同被女鬼吃掉时的模样。”\r

我想起吴小峰，从死诗世界被杀后返回，还有一些时间。\r

我问着周小米相隔的时间差。\r

“大约是两个小时。”周小米沉默了一下，说道。\r

“陆小甲，你怕不怕死？”\r

“自然怕，所以才要活下去。”\r

“我也是。”\r

......\r

凤山市火车站。\r

周小米拖着一个迷你型行李箱，不时回头看我。\r

“陆小甲，给老娘麻溜些。”\r

我叹了一口气，提了提身上背着的两个行李包，一只手拖着一个厚重的拉杆箱，咬着牙跟上周小米。\r

周小米说城市烦心事太多，干脆回乡下姥姥家，好好渡劫。\r

火车疾行，三日两夜，来到一个古朴的镇子。\r

再从镇子寻了一辆三轮摩的，又开了整整大半日，才到达目的地。\r

周小米的姥姥立在村口外，见着我们来，欢喜地岣嵝着身子蹒跚走来。\r

“小米米，我的小米米哟。”周小米姥姥伸出一双沧桑的手，抚着周小米的头。\r

“姥姥，这是我......战友。”周小米指着我说道。\r

姥姥闻言，向我看过来，很慈祥地笑了一下。\r

“我姥姥都知道的，跟你说啊，我姥姥以前可是十里八乡出名的相婆。”\r

“相婆是看相算命的人吗？”我问道。\r

“也不全是，包括白事丧礼，点阴穴，驱鬼，我姥姥都懂。”\r

我点点头，望着眼前风烛残年的老妇，多了一股敬意。\r

村子口，有一株老槐树，不知活了多少年，即便围着它而筑的那一圈石栏，怕也有上百年的岁月了。\r

“我印象最深的，便是小时候时常会来这株大槐树下，乘凉戏耍。”周小米抬起头，望着大槐树说道。\r

“你再也不用半夜偷偷一个人跑去公园了。”我说道。\r

先前周小米进入死诗世界，由于住的地方没有槐树，都是半夜时，自己独自跑到凤山公园里的槐树前。\r

周小米“噗嗤”一笑，拍了拍我的头。\r

就这样，周小米和我，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村子里住了下来，而时间也过得极快，转眼间，又到了阴历十五。\r

村子前的那株老槐树下，我和周小米坐在石栏上。\r

“按着我以前的规律，你的第二页死诗，应当也是蓝页，难度不会太高。”周小米说道。\r

“你的呢？”我问道。\r

“我的上一章是蓝页，这一章应该是灰页的几率大一点。”\r

月光如银水般泻下，我翻开自己的死诗诗集。果然不出所料，白纸变成蓝色。\r

我看向周小米，发现她捧着死诗集，身体微颤。\r

我凑过头，只见周小米的死诗集上，一张血色的页，如刚从腥红的血水里浸透捞出，触目惊心。\r

我下了床，趴在地上，双手撑地做了十几个俯卧撑。\r

母亲大喜，放心了许多，便也不再劝我了。\r

母亲有些惊慌，黑米粥险些洒落地上。\r

我急忙说道，“娘，我有个朋友，她很厉害，我的病好了许多，便是她帮我的，我想去看看。”\r

母亲听完，说道，“你身子病弱，如何能自己去。”\r

第二页空空如也。\r

我晃了晃脑袋，近些日子发生的各种血腥祸事，历历在目。\r

我想起周小米，一抹不知名的暖意便涌了上来。\r

“小甲，喝点粥。”医生走后，母亲用勺子舀了一口黑米粥，递到我嘴边。\r

我看着母亲，沉默了一下，说道，“娘，我想自己去一个地方。”\r

第二日起床的时候，母亲已经打了一份黑米粥，放在病床前的案头上。\r

我的主治医生，一个终日不苟言笑的老头，走了进来，照例巡床。\r

天奇大？\r

我记得周小米最末说的话。\r

也许，这便是死诗世界带来的希望，让无数续命人趋之若鹜的希望。\r

我打开白皮死诗集，第一页已经变蓝，字体原先是黑的，通过死诗以后，字体变成血红。\r

应当是天奇大楼，或是天奇大厦。明日上网查一查罢。\r

从死诗世界回来，身体上并无太多疲意，只是心里的累觉，如梦魇一般袭来。\r

我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r

母亲没有睡醒。\r

病房里，我看着趴在床沿的母亲。小心翼翼地绕过，然后躺在床上。\r

过了一页死诗，身体没有先前那般昏疼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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