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狗
她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那三人听见。
然而三人完全不以为意,还轻佻地朝她吹起下流的口哨。
长冬皱了皱眉,将孟夏挡在身侧,朝那边狠狠瞪了一眼。
来到渡口边,长冬三步并作两步猛得跳上船,船身狠狠摇晃了两下,坐在船舷边的奶奶,好容易坐稳,不等他靠近,拿着烟斗就朝他腿上一敲,没好气道:“咋咋呼呼作甚!船都让你差点掀翻了。”
长冬嘿嘿地笑,将手里的糍粑递给她,又从胸前的小包里拿出一把大大小小的票子:“今天卖了九百块,比上回还多三百哩。”
慢悠悠上船的孟夏,看着他手中的钱,和他脸上的笑容,心道要不是收了张假/钱,就得一千了。
一千多好听。
都怪自己太粗心。
奶奶剥开包裹糍粑的枇杷叶,瞪他一眼:“让你读书又不读,我看你也就这点出息。”
长冬笑嘻嘻拿起竹篙:“奶奶,你等着,过两年我就给你盖个大房子。”
奶奶道:“我一把年纪要什么大房子!”
孟夏顺杆子往上爬,道:“对奶奶来说,你要读书上大学,可比给她盖个大房子可好多了。”
奶奶笑着点头:“小夏说得对。”
长冬握着手中竹篙,用力一撑,将渡船驶离岸边,不以为然地扬扬眉头,笑道:“奶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上学,天天关在教室里,多没意思啊!”
奶奶拿起烟斗在他光裸的小腿用力敲了两下,骂骂咧咧道:“不待在屋里,满山满野跑的那是猴儿,我看你就是只猴儿!”
长冬被敲得龇牙咧嘴直嘶气,嗷嗷叫道:“哎呦疼死我了,对对对,我是猴儿。”
孟夏看着他在船头用脚丫子揉着被敲痛的小腿肚,也不知是该笑还是叹息。
离支教结束只剩下五天了,下午去村小上课的时候,几个支教的大学生下课时凑在一块,兴致勃勃讨论的话题自然是离不开回家这个主题。
其实一开始来这里时,像是忽然与世隔绝,孟夏也恨不得马上就回家。但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一个月还不到,她竟然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念不舍了。
以至于她对这个话题有些兴趣缺缺。
这微妙的情绪一直到晚上都挥之不去。
夜色深沉,村庄陷入茫茫黑暗,小院中安静得只剩虫鸣。
孟夏辗转发侧许久才迷迷糊糊睡着,但睡眠始终很浅。
不知道睡了多久,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她吵醒。
她一骨碌竖起来,打开窗子朝外看,只见灯光下,光着脚的长冬,从屋檐下的柴火堆里,抽出一把砍柴刀,急匆匆往外跑。
孟夏还有些迷迷糊糊,下意识问:“怎么了?”
长冬头也不回道:“有偷狗贼!大黄被偷走了!”
孟夏一个激灵彻底清明,跳下床,穿着睡衣就跑了出去,果然本应睡在门口的大黄不见了。
奶奶的房门咯吱一声打开,见她往外跑,忙在后面叫道:“小夏,天太黑,你别去!”
孟夏头也不回摆摆手:“没事的奶奶,我去看看!”
今晚是个晴朗天,月明星稀,加上长冬追出去时动静闹得太大,临近的人家,接二连三地亮起了灯,月辉和灯光相交,没打开手机的手电光,倒也看得很清楚。
孟夏跑出院门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长冬的身影,只隐约听到脚步奔跑的声音,以及摩托车的低鸣。
她沿着门外坑坑洼洼的村道,循着那动静追过去。
旁边几户人家,有人拿着锄头铲子,睡眼惺忪地跑出来。
一顿吵吵闹闹,愤怒的声音此起彼伏。
“有人偷狗!”
“杀千刀的偷狗贼,别让跑了!”
“长冬在前面拦人,赶紧去帮他。”
孟夏哪里见过这阵势,心脏噗噗直跳,不过看到乡亲们陆续出来,又稍稍松口气,拔腿跑得更快。
没一会儿就遥遥看到前面的转角处倒在路边的两辆摩托车,以及四道纠缠的身影。
那身影在月光下有些模糊,但她还是一眼认出其中一个就是何长冬。
他手中拿着一把刀,那三人也拿着长长的玩意儿,不知是铁棍还是砍刀。
孟夏不是没看见过人打架,但学校里的孩子打架,顶多拿根棒球棍唬人,真刀真枪上阵还是头一回。
她也知道山里民风彪悍,但那也只是听说,现下亲眼看到那远处拿着刀互砍的画面,还是让她在夏季的午夜,吓出了一头冷汗。
况且,对方还是三个人。
长冬这是不要命了吗?
那边乱成一团,她也看不清楚战况如何,只隐约看到两人被长冬打倒,手脚并用爬到摩托边,扶起车子想要逃走,却又被长冬一脚踹翻,与此同时,他自己也被后面一人砸了一棍子。
夜色中砰地一声,听得人心惊胆战。
清瘦的少年趔趄着向前差点摔倒,不等人追上来,回身就是一刀砍在那人大腿,那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哀嚎。
三人没占到便宜,又见成群结队的愤怒村民大吼大骂着跑上来,连摩托车都不要了,连滚带爬就要跑。
可长冬却像是不要命一般,也不管几个人拿着武器会狗急跳墙,单枪匹马挡住人去路,再次一对三缠斗起来。
好在村民很快赶到,将这三人团团围住,堵了去路。
孟夏跑过去,借着月色一看。
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天给她假/钱的那仨混混。
虽然来的村民大都是些年迈的老人或者妇女,但二十来个人锄头扫帚纷纷招呼上来,三个本来就受伤的混蛋,也就没有半点招架之力,很快就被打得跪地求饶。
孟夏顾不得关心战况,跑上前去看何长冬。
他没再跟着其他人一起揍人,而是扔了刀来到摩托车倒地的地方,将挂在车尾的两个麻袋给解开。
里面赫然是四只被□□打死的狗。
而他的大黄就是其中之一。
长冬将大黄的尸体拉出来,噗通一声坐在地上,紧紧抱着早就没气的大狗浑身直抖。
孟夏在他家住了快一个月,跟这只温顺的大狗也早就有了感情,看到睡觉前还乖乖躺在院子里的大黄,此时变成了一具尸体,一时心如刀绞,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但她这会儿更担心的还是地上的少年,他脸上手上都是血,也不知道伤到了哪里。她刚刚可是看到那三人手里不是拿着刀就是拿着棍的。
“长冬,你怎么样?流了好多血,先去医院吧!”孟夏蹲下身忧心忡忡问。
长冬低着头,一言不发,单薄的身体抖得更厉害。
“长冬……”她又唤了一声。
长冬终于抬头,抹了把眼睛,放下手中的大黄,捡起丢在地上的刀,起身走向后面,拨开围着三个混混的人群。
孟夏直觉不好,赶紧起身大声道:“长冬,你别冲动!”
她的呼喊让村民们迅速反应过来,在长冬举起刀朝地上的人砍去时,几个人一起拦住了他。
“长冬!你这是做啥?出人命了你要坐牢的!”
长冬涨红脖子,大声咆哮道:“我要他们给大黄偿命!”
“哎呦!这孩子别犯浑!”
孟夏走上前紧紧拉住他的手臂:“你犯什么傻?奶奶还在家等你呢!”
长冬似乎这才从盛怒中恢复一点神志,他愤愤地踹了几脚地上三个被脱得快□□的混蛋,转身走出人群,抱起地上的大黄狗,一步一步走了。
孟夏在后面追上他:“你身上都是血,先去镇上的卫生院吧?”
长冬摇摇头,低声道:“我没事,血是他们的。”
孟夏借着月色将信将疑地看向他脸上身上的血迹,不确定地道:“真的没事吗?”
长冬嗯了一声,默了片刻后,想起什么似的,又补充一句:“今晚吓到你了。”
“……没事的。”
之后,长冬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li style="font-size: 12px; color: #009900;"><hr size="1"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现在十五岁半吧,小孩子。
孟夏在心里叹息,看来这家伙是打定主意不念书了。
“奶奶,我卖完了!”
孟夏沉默了片刻,冷不丁道:“你看这些人就是不读书才是这样子的,你要是不念书了,有一天也会成这样的。”
长冬偏头一脸莫名地看她,半晌才憋出一句反诘的话:“怎么可能?我又不会游手好闲。”
也是,他这么勤快能干的孩子,怎么可能去当混混?
一百块钱对于她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他,绝对不是小数目。
长冬咧嘴笑道:“这木材都是自己家的,又不花成本,我怎么能让你赔?”
“你的手工就是成本啊!”
下到台阶,孟夏问:“他们是河源本地人吗?平时好像没怎么看到。”
长冬摇头:“是其他镇的混混,经常到处偷鸡摸狗。”
孟夏愣了一下,笑着从后面推了他一把:“奶奶说你是个犟牛,我看真是。”
两个人笑闹着往河边走,正要下台阶时,孟夏忽然瞥到路边三道熟悉的身影。她赶紧扯了扯长冬的衣服,道:“就是他们三个。”
“这手工简单不值钱。”
“时间也是钱啊。”
长冬却是不以为意地笑:“没事的,走吧走吧,糍粑还是热的,赶紧带去给奶奶吃。”
孟夏还是自责,想了想道:“这钱是我收的,待会儿回去我赔给你。”
“我时间多得是。”
孟夏撇撇嘴:“反正我要赔给你。”
长冬收起地上的小马扎,笑道:“你在我们家住一个月,睡得是木板床,吃得是粗茶淡饭,一千块食宿费就绰绰有余,哪里要两千?你非要赔给我这一百块钱,我也只能退你一半食宿费了,不然良心不安。”
<li style="line-height: 25.2px"> 他正要将钱继续放进包里,孟夏忽然灵光一闪,一把将那张粉色票子抢了过来,举起认真看了看,然后脸色大变:“这钱是假的!”说着又赶紧道,“我记得他们样子,一个染着黄毛一个光头还有个瘦子,应该没走多远,我们找人把东西要回来。”
长冬将那张假/钱拿过来撕掉,轻描淡写道:“我们又没有证据,找到他们也不会承认,扯不清的。算了,反正那两样东西又不值钱。”
孟夏急了:“怎么就不值钱了?你做出来也得花很大工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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