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迫切
这些日子,他自己也顶住了不小的压力,来自各地的书信,全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甚至有人都找到了他的宗族,让家中长辈来信劝说他快些北上。
唯有太原代王的命令,让曲端自行发挥,不要受其他人干扰。
他们丝毫没有把南人军队看在眼里。
守着偌大一座大名府,竟然没有人敢出来打,此番前来窥营,更是傲慢至极。
其实也存了恐吓宋人,叫他们如大名府一般,不敢作战。
在他们眼中,曲端在白马设防,不敢去支援大名府,和杜充一样都是胆小怯弱之流,没什么好怕的。
结果还没等他们绘制水寨,就见百十个轻骑,从四面八方杀了出来。
“终于见到女真鞑子了!”
有人高呼一声,呼啸着就纵马上前,生怕被人抢了先。
没办法,都是从银夏出来的,云内的弟兄们加官进爵,自己这些人,却是第一次见到女真鞑子。
在视军功如命的定难军中,这七个鞑子,算是曲端麾下的首杀。
等这几个女真鞑子反应过来,再要逃跑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此时在内黄镇,数千军马躁乱群集。
大多数兵马,是在河北聚集,自发抗金的义士。
后来被宗泽收编,算是归了大宋的统制。
他们随宗泽一道,前来解大名府之围,但是城中并无支援策应。
宗泽不得已进驻内黄镇外的一个军寨,结果寨子又被打破。
所谓的防御体系,必须是互相策应援护,否则就仅仅只是个堡寨,而不配称之为体系。
大名府这个防御体系,硬件上来讲是很强的,算是大宋境内人工堆建起来的一个要塞。
解决了大平原上无险可守的隐患。
但再好的防御体系,也需要人来掌控,杜充畏女真如虎,缩在城中,不敢出城。
其他援护军寨和各条防线,顿时失去了这个中枢的串联,发挥不出原本该有的水准。
没有大名府的策应援护,宗泽毫无悬念地战败,撤退到内黄镇。
宗泽手里战马不多,这不是李纲不照顾他,实在是大宋缺少战马。
陈绍倒是很大方地给了一些,但是有战马,他们也养不好。
拨下来买草料的钱,被层层盘剥,剩不下十之一二,只能是买次料充好,数目也不多。
步卒被骑兵追杀,这一路跑的多辛苦可想而知。
几匹战马乱纷纷的放在水源旁边饮水,手下士卒更是累的筋疲力竭,披着甲胄就倒地呼呼大睡。
一两千满身尘泥血汗的甲士,东一团西一簇的就在道旁尘泥之中,或在乱石之上,以各种各样的姿势瘫倒在地,鼾声扯得震天价响。
哕哕一声嘶鸣响起,突然周围响起惊呼,这马就扑倒在尘埃当中。
马上正是宗泽,他年纪大了,坐骑突然倒地,着实唬的身边亲卫不轻。
众人纷纷下马,前来搀扶,宗泽这一把老骨头,吃不得这样的摔跤。
等他被扶起来之后,看着倒地的战马。
这匹不过才六七岁口的河西走马已然侧卧道旁,口鼻都在喷着粘液,肚腹拼命起复,再也挣扎不起来了。
天可怜见,他从河西来的时候,还是膘肥体壮。
这恰似大宋如今的将士,一样的出身西军,在宋军中的往往困顿不堪。
而进入定难军的,则个个精神抖擞,大展神威。
这匹马能被宗泽选中,本来自然是极雄壮的,但是它在西北的时候,可没吃过大宋特供的这种垃圾草料。
大宋因为常年没有蓄养战马,所以自己本身是不产草料的,花钱买的又都是劣货。
朝廷拨款其实足够,但是哪怕再多拨一倍,用在草料上的,估计还是那点钱。
肥的不可能是马,只能是官。
整整一个冬天,它都没有如何上膘,入春了就役使作战。
宗泽的这匹马,虽然并不用来上阵,只是平日代步所用。
刚来时候,宗泽记得它是筋骨强健,行路又快又稳。
现下竟然成了这般模样,倒卧道旁,湿润的马眼睛只是望着自家主人。
看着毛色黯淡,瘦骨嶙峋的无言马匹,耗尽最后一分气力。
宗泽不是个爱马的人,但还是走上前去摸着坐骑鬃毛,感受坐骑的呼吸渐渐微弱下去。
在他身后,数十战士也停住了脚步,翻身下马,静静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不知道此刻,他们想的是马,还是人
王善咒骂了两句,拔出佩刀,扎入坐骑颈项之中,让这战马少受一点垂死的痛苦。
再看宗泽,天幸摔得不算厉害,他本人也和这战马似得,瘦的不成样子。
周围的人,心里全都不是滋味,大家都知道宗帅有多难。
有什么办法呢?
这个杜充让人恨得咬牙切齿,也不是这一次两次了,此番更是害死了无数的人。
但你能不救么?
大名府若是丢了怎么办!
宗泽强忍着疼痛,呵呵一笑:“可惜了一匹好马,连我这把老骨头都驼不动了。”
看着马血溅出,一名都头叹息一声:“又倒下一匹,俺们人辛苦,马也跟着辛苦。咱们大宋的兵,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这一句话语当中,怨气颇重。
这支兵马从相州来,沿途当中,就看到大名府附近的百姓,都在拼命向着太原府方向逃亡。
沿途寨堡,要不就是寨门紧闭,要不就是见不到几个墙头戍守的人影,也不知道守军逃到了哪里去。
是个人都知道宋军不可信任,唯有太原是安全的。
便是鞑子,也打不进太原,只能绕道来攻打河北。
是河北人不如河东能打么?
恐怕没有一个河北汉子服气。
有人叹一声,直接坐在地上,也不管马血腥膻,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
诚然大家出身义军,屡战屡败,但是他们自问是不怕死的,也是敢打硬仗的。
鞑子把家乡祸害成这个模样,大家愿意豁出去这一腔子热血,去报仇雪恨。
可真到了战场上,才发现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凶恶的女真鞑子,并不是他们要面对的最强的敌人。
杜充这等鸟人,害死的弟兄比鞑子多。
女真鞑子打不破俺们岳统制的真定府,就绕道大名府。
大名府是什么防线?真定府又是什么防线!
宗泽这一路人马前来助战,往往马蹄声远处响动,就能惊散堵满道中的流亡军民,跑得漫山遍野都是!
这还是外围,已经如此的慌乱恐惧,现下大名府周围,鞑子驻兵的地方,还不知道是什么一番景象!
宗泽看着如此军心,心中悚然一惊,知道自己必须提振士气了。
这些人对大宋,已经是失望透顶,必须不能让他们把这种怨恨,加诸到朝廷头上。
实在不行,就让杜充来抗吧。
宗泽大声道:“这一切,都是杜充这小人所致!我必要上书朝廷,治他个死罪不可!”
周围的人,果然被这一声,暂时分散了些注意力。
若是真能杀了杜充,让大家出这口恶气,大家也就咬咬牙忍了。
王善擦着自己的刀,扯着嗓子在一旁说道:“如今朝廷哪还敢治他的罪,就怕这厮开城投降了!”
杜充降金,并非没有可能,以他畏金如虎的表现来看,根本不觉得有人能击败女真鞑子。
他看了一眼四周,又恨恨地骂道:“看来曲端说得对,前来支援果然就是这般下场,也难怪人家不来!”
周围的军将,或许是想到了定难军和自己的差距,一个个愈发地颓丧。
宗泽赶紧说道:“诸位放心,此番战事结束,我亲自去朝廷告状,若是朝廷依然不肯治罪,我就撞死在彤庭!”
听到他如此说,众人都暗暗叹气,不再继续发牢骚。
宗泽喉头一甜,知道是血,但是他硬生生又咽了回去,生怕再次影响到军心士气。
“大家伙再咬咬牙,在此地修筑起工事来,免得鞑子横冲过来无从抵挡。”
——
太原,天空中飘着大雨。
春夏之交,大战开启,在以往是很少见的。
自古以来边患爆发多在秋季,传言草原上的马吃了秋天结籽后的草长膘,膘肥马壮便能承担起战争了;
如今在内地开打,这个因素倒不重要,因为内地以城池攻坚为主,而且马匹也可以喂粮食。
在定难军内部,供给前线,已经形成了一套流程,各级官员职责明确。
这是和大宋最大的不同,在这里,官僚系统十分高效。
大宋的冗官,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也就是蔡京和魏礼,稍微整饬了一下汴梁的官场。
地方上,依然是老样子。
这也导致了,如今各条战线上,能打的将士,几乎没有一个是大宋原本领饷的兵马。
商议完军情,众人刚要散去,陈绍突然开口,“大家稍等。”
众人纷纷看向他。
陈绍笑道:“蔡太师来信,叫我择机入京,诸位怎么看?”
李唐臣第一个出来反对,几乎是脱口而出:“万万不可。”
开什么玩笑,代王必须留在河东。
他说完之后,看向陈绍,没有丝毫迟滞,马上说出了理由:“大王,如今各处局势,都是稳中向好,值此关键时候,根本不适宜横生枝节。”
张孝纯附和道:“没错,既然局势一片大好,那么盼着改变的,反而应该是敌人。敌不动,我不动,则局势可以一顺百顺。此时突然做出如此大的决定,会引起什么变动,谁也不敢断言。”
“蔡太师之所以要大王入京,八成是因为他真的太老了,以他的利益来看,需要大王入京,早早地把局势定下来。”
“但是咱们并不急.”
张孝纯毕竟是在汴梁官场混过,太熟悉这些人的想法了,蔡京这个人无懈可击,唯一的弱点就是年纪。
他这么大了,肯定会想,自己能不能熬到陈绍成功那天。
要是自己不在了,即使如今立下多大的功劳,恐怕都不能传给儿孙。
所以他希望陈绍入京,纯属是为了自己,而让定难军跟着他一起冒险。
陈绍点了点头,他这个人一向求稳,在这种关键节点,也不愿意冒险。
不过蔡京是很重要的一枚棋子,他的话自己也不能完全不管,既然蔡京有了这方面的忧虑,那自己就做出一些让他放心的行动来。
并不一定非得亲自入京。
蔡京本人实在是太老了,那就只能从他儿孙辈入手。
陈绍问道:“那蔡鞗伤势究竟如何,为何还不来太原?”
从西北来的没藏庞哥皱眉道:“这人性子古怪的很,听说在西平府,经常莫名哭泣,本来闹着要回汴梁,真让他来了,又迟迟不愿动身。”
陈绍皱眉道:“蔡太师精明一世,教出的儿子却个个古怪!”
实在不行,自己只能从他孙子里,择几个提拔了。
好在他的孙子辈,有几个其实还算比较顺眼的。
果然,没过一会儿,对岸就有七个女真骑士赶来。
刚刚站稳脚跟,看着渡口处水寨上旌旗,几个鞑子指指点点。
“如今机会来了,正是你我奋起之时,便是胡马窥营,也不可将其放走,好让完颜宗望知道,我与他死战之决心。”
曲端从昨夜开始,就在对岸布置了轻骑数百人。
哨骑、探马,他是一个都不打算放过。
已经戒严的城门,在沉重而难听的“嘎吱”木头磨擦声中,缓缓地开了。
百姓们看着城外的防线,稍稍感到一丝丝心安。
曲端早早来到了河边,他的哨骑昨夜就传来消息,女真鞑子有一队兵马南下,即将来到附近。
“将主,鞑子此番前来,多半只是窥营。”
曲端牵着缰绳,在马背上冷笑一声,“我追随刘太尉,在统安城战败,幸得代王收留。横山之后,我处处争先,不肯落于人后。如今定难军中,功高者不计其数,我等却从北向南,离鞑虏越来越远。”
大家只当你在纸上谈兵。
所以他对这一战十分重视,下定决心要打的干净利落。
从暖泉峰奔袭而出的时候,曲端就没有赶上女真鞑子的本部甲士,只打了一些云内豪强。
然后杀到朔州,他就被留守,从此再没有机会和女真人交手。
这座大唐时候就兴旺的小镇,笼罩在如此风光中。
便好似这样的山水风景,天然就应该搭配如此东方古典建筑和文化。
在灭夏之后,要积累军功,非得是击败过女真鞑子不行。
不然,将来论功行赏,自己的功劳簿上,未免太过寒酸。
而且曲端自己也知道,他常年说人家不知兵,自己要是没有击败过女真鞑子,势必无法服重。
六月。
天气已经炎热起来,清晨燥热的空中飘着朵朵白云。
白马镇古朴的城楼、楼阁、浮屠,与秀丽的自然风光融为一体,仿佛没有一点雕琢的迹象;
阅读你们真是害苦了朕啊最新章节 请关注凡人小说网(www.washuwx.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