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前传
“嗯?”顾千里脸上有丝疑惑，眼睛里带了点笑。
他总是这样，看着我的时候，憋不过片刻准笑。
我说:“太医不是说了，要你阴阳调和?”
我有些不大高兴。
他这人娇气挑剔的很，我觉得他那身病就是娇气出来的。
等他离开，我偷偷把剩下的汤都拿来喝，确实是腥气。
可我就想跟顾千里怄气，于是喝了个精光。
没想到，晚上肚子竟开始发涨了，然后吐个不停，直到最后干呕什么都吐不出来。
顾千里站在我的床头，灯光有些暗，看不大清楚他的脸。
站了好一会，他在一旁的水盆里拧了把毛巾过来给我擦脸。
他的声音很轻，不带什么感**彩，边擦边跟我讲:“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你本来就……”
“命是我自己的，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我打断他的话。
顾千里攥毛巾的手顿住，将毛巾往水盆里一掷，哗的一声水响。
他在床沿上坐了下来，定定看着我良久，道:“央歌，跟我成亲吧，从今往后，你的命也是我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分明是蕴了怒气。
***
同顾千里拜过堂，我被人搀着进了新房，凡间的婚俗礼节颇为繁琐，折腾的我很是疲累，恍恍惚惚中，我做了个梦，梦里头还是北海。
我同外祖母在神山颠上晒太阳，不知她从哪儿变出碗汤药来，笑眯眯的跟我说她在里头加了什么蜜饯什么花蜜，说这药一点都不苦，骗我喝下去。
我捏着鼻子尝了一口，苦的很，伸手便把药给打翻了。
外祖母很生气，嚷嚷着要去给我熬一碗大的。
然后画面一转，就成了阿娘驾云带我去昆仑治病，她神情恹恹的告诉我，外祖母已经死了，她不能再没有我了。
外祖母已经死了么?可明明刚才她还嚷嚷着给我熬药呢！
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问阿娘究竟是怎么了，我只能看到阿娘的嘴巴在动，却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我急的不行。
再然后，云头突然掀起场飓风来，我栽下去了。
我被吓醒了，好长时间才缓过神来，我如今是在人界。
我把那遮眼的红盖头撩起来，细暖的烛火摇曳，映入眼帘是一片喜庆的大红之色。
顾千里是大周丞相，却也是个跟我一样的病秧子，记着他曾跟我讲过他不会娶妻，人间虽有不少女子爱他却不想嫁给他，这样一个说不准哪一天便会归西的丈夫，会令她们害怕。
而我却是不会怕的，与我来说，即便是个健全的凡人，他也不可能会长久陪伴我，顾千里是我的恩人，我便还他一世恩情。
我拿起床上的花生桂圆剥了来吃，不大会儿，屋门外头传来了脚步声，我赶紧把盖头捂好坐了个端正。
我能看到顾千里脚上绣金纹的靴子，一抹鲜红委地，我忐忑的抬头望向眼前的人，灯火的映衬下，他的脸色显得红润些，眉眼也愈发俊朗，这个模样好看的人，是我的夫君顾千里。
饮过合卺酒，顾千里搂着我合衣睡下，他的衣袍上淡淡墨竹香，清浅的呼吸扰的我浑身不自在，我不安分的动了动身子，拽他衣袍一叠声叫他的名字:“顾千里，顾千里。”
他撑起头来看着我，眼睛里带着点疑惑，烛光氤氲里，他的模样愈发勾搭人。
我厚着个脸皮道:“顾千里，书上的洞房花烛夜，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闻言他一滞，随即无可奈何的笑了，笑的真好看。
他道:“央歌……你知道我……”
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我也跟着难为情了。
心下一横便搂上他的脖子，渡了口灵气给他。
扯了一把他的衣袍问他:“顾千里，你可是……感觉好些了？”
他不说话，目瞪口呆看我半晌，之后他便折腾的甚为起劲，我那口灵气，哺的管用……
***
与顾千里做了三年夫妻，第三年的秋末，园中的柳树落下满地叶子，顾千里死了。
我携着他的尸身驾云到了北海，祭了把天火将他葬了，当时觉着心里头发堵发闷的难受，生生呕出几口血来，在他坟前开出朵朵红莲。
阿娘踩着祥云寻到我的时候，唏嘘不已:“刚刚那场飓风来的蹊跷，你落下云头去可真是吓死娘了。”
诚然，于神山来讲，我离开不过短短三个时辰。
我与顾千里在一起的时间，竟是如此短暂么！
心底那股因着顾千里死去而来的悲怆终于倾泻出来，夫妻三载不只是还他恩情，我爱他，原来是我还爱他，我舍不得他死！
眼泪终于流了出来，我哭的不成样子。
这么一遭下来，我险些灰飞烟灭，阿娘即刻带我去了昆仑，胸口如同压着千斤沉的大石头，透不过气。
此番去昆仑，是要修补我的元神，方法不难，将我的元神祭出肉身，放在昆仑三清上境，受福地恩泽将养八千年，八千年后再换副躯壳让我重生一回。
元神离体的刹那，眼睛里蒙了水汽，仿若看到我与顾千里初见时的场景。
顾千里一袭绣竹纹的棉布白袍子立在门边处，他眼底泛着青色，手里握着把白纸折扇，望着跌落在庭院中心的我，惊叹道:“姑娘这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啊？”
他的模样近在咫尺。
我伸出手，想去扯他的衣角，触手却只是一片虚无。
临近晌午的时候，鸡汤出锅了。
顾千里嫌我的鸡汤炖的腥气，喝了几口便叫人撤了。
顾千里竟忍不住笑出了声。
后来我才知道，太医那句阴阳调和前头还有一句。
顾千里的病，需要冲喜。
临近中午的时候，顾千里的轿子才进了府。
天气略有些闷热，在厨房里蒸的难受，我走出去透气，袖子挽上了胳膊肘，顾千里正好从游廊上站着，他穿着棉布绣竹纹的白袍子，手里摇着折扇纳凉。
我喜欢看好看的东西，我喜欢看顾千里。
他眼角的笑纹更深了:“阴阳调和便是喝鸡汤?”
我又强调一遍:“是母鸡汤。”
“你在做什么?”他问。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给你炖鸡汤。”觉得表达不够准确，我便强调一声:“是母鸡汤。”
一不留神我们俩的视线便碰到一块去了，我有些讪讪，笑了。
顾千里顿了一瞬，便冲我走了过来，他的步子有些发沉，到我身边的时候，能听到他微微的喘息，他伸手帮我把袖子落了下来。
我看了他手中病恹恹的，瞪着一双湿漉漉黑眼睛的小鸡仔一眼，觉得我把它带回家，结局很有可能是我把这只鲜活的小生命给养死，所以我拒绝了鸡摊老板的好意。
我回到家的时候，顾千里早朝还没回来，我便跟厨子一起忙活着杀鸡去了。
“以后不准这个样子。”
他比我高了整整一个头，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显得很有震慑力。
我乖顺的点头。
最近，顾千里的身子不大舒坦。
我决定给他炖只母鸡补补，阴阳调和调和。
鸡摊的老板非常诚恳的要白送我一只小鸡仔，作为我把他所有成年母鸡都买了的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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