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空心炭
杜姑姑说道,“人老了,也不愿都兜弯子了,其一,你那封手信,根本就不是我堂妹写的,墨块是松香墨,而我杜家与产松香墨家是死敌,杜姨娘绝不会用松香墨书写。其二,你所说的儿辈唤杜姨娘为二娘,夫妻同德,请问孙二夫人,从老身方才进门伊始,你可叫了她半声二娘?儿辈根本没将其视作半母,未曾尽过半分孝道,却恬不知耻地瓜分了她的嫁妆,没收陆楚氏的嫁妆作己用……孙家各位,你们当我杜家都死绝了吗!”
陆曜的随从跑来,在杜姑姑耳旁耳语,杜姑姑听得青筋暴起,恶狠狠视到孙家众人。
孙二夫人还欲再辩,孙老爷猛呵一声,“够了。”叹气道,“是我孙某治家不严,让诸位看笑话了,今日先到这里,诸位请回,杜氏所留嫁妆,杜府定当悉数奉还。”
年纪大了,总是怀念之前的事。年轻时候感情燥烈地像匹野马,一会中意这个,转念又喜欢上了那个,人老了,还是平淡地一碗松蒸鲫鱼汤来的暖,一大家子俱在一块,相顾无言地喝着,最好。
“曾祖父。”曾孙辈的大哥儿扒在门框上,曾祖父怎么坐了一下午呢。
孙员外回过神来,“唉。”他对着大哥儿招招手,大哥儿嘻嘻地跑到他跟前,颠了颠他,一把老骨头,抱不动了。他还不能倒,还有一大家子等着他养活呢。
成也是杜姨娘,败也是杜姨娘。几十年前的冬夜夜归的豆灯一点,死寂沉沉的小院子,他一来,整个院儿里都活起来了,一瞬间灯火通明,打水烧菜,叮叮咚咚。杜姨娘是个局促胆小的女人,总是低着头道,“爷,您来了。”炖的参汤燕窝,不要钱似的端到他手中,他呵斥,“府上花销能节俭的节俭,皇宫里那位过的都没你好呢!”杜姨娘委屈地头垂得更低了,固执地不肯改。
他没想到,一口薄棺,就将那个唯唯诺诺地女人葬到了荒郊野外。
巷子里一众百姓,才发觉,卖烧饼的烧饼糊了,阳春面的汤干了,卖瓜子的瓜子被人拿光了才看到。这个孙府,比狼还黑呢,赶紧挑担子跑吧。他们这些人本是听不到府中的话的,还是孙二夫人怜惜其女,想坐实陆楚氏的不要脸,指点她们在东边的墙外听,就能听个七七八八,未料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脚面都砸烂了。
今后,谁家还敢把姑娘嫁给孙府,哪家不要命的儿郎还敢要孙府的姑娘。
孙府,人走茶凉。孙老员外静坐于最上手,手脚冰凉。
杜姑姑直言道,“老身方才对比了两张嫁妆单子,其中孙姑娘所属的嫁妆,都是我堂妹孙杜氏的。”
杜姑姑平静的嗓音所道出的情状,如向老潭中丢下颗石子,楚清缨不想让这阵涟漪平息,也不会让其平息,母亲外祖母在天之灵,绝不希望看到她任人霸凌,何况,她也无需顾及,站在她旁边的是她的丈夫,她身后的是整个威远侯府,暂且不理会东西二府的恩怨,她现在只想把属于她的东西全都要回来。十几年的“母女”、“姐妹”情深,时至今日,已经缘尽。
不等陆楚氏出口,孙二夫人立刻道,“本不想多生事端,既然杜府来人,当年之事,不得不重提了。杜老姨娘当年的嫁妆,孙府却有保留。是因杜府艰难,需银钱周转,杜老姨娘和杜老夫人情同姐妹,杜老姨娘不善理财,就将嫁妆尽数交给杜老夫人打理。”
“杜明礼,斯人已去,我等本不欲多作计较,可你们杜府实在是欺人太甚。杜姨娘为孙府当牛做马几十年,到头来还是一个孤魂野鬼流落在外,连杜家祖坟都没进。好,好,你们杜家真是好的,这样的背信弃义,无心无德之辈竟为朝中大员,滑天下之大稽!”
不待孙员外多作赔罪,一行人气冲冲走了。
孙二夫人像是听不懂杜姑姑指桑骂槐,骂她没心没肺似的,只是笑赞,“哦,这样的炭,京城都没有呢。”
杜姑姑将手炉放到一遍,仔细观摩那封手信,堂妹的字迹她记不清了,书信泛黄,的确是年代久远的,墨香却不散,鼻尖松香萦绕,经久不散。
众人都盯着孙二夫人脸上看,孙二夫人镇定自若,不似孙老员外的脸皮微红。
孙老员外尚且忧心尴尬,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女人们的事情,几十年了,他哪里还记得清,甚至杜姨娘的面容他都快忘了。
楚清缨的外婆杜姨娘是贵妾,当年纯善,身家颇为丰厚,孙老夫人精奸,几句话就将其哄骗的团团转,员外府最为艰难之际,都是靠着杜姨娘的嫁妆活下来的。几十年来,柴米油盐酱醋茶,哪里还理不清。
众人未想到,半路杀出个半老的杜姑娘,声称杜姨娘堂姐。带了两份单子,一份是杜姨娘当初出嫁的底单,一份是“孙莜莜”的嫁妆单。
小厮递上来一封手信,“各位请看,这是杜姨娘把名下的财产交给孙府所立下的字据,为杜姨娘亲笔所属。老夫人仁心,让子女们唤杜姨娘为二娘。子孙和——”
“啵!”不知那个太太的手炉里烧地一声脆响,将孙二夫人吓了一跳,孙二夫人咽咽口水,“子孙,子孙和乐。”
杜姑姑沉声笑了笑,“孙二太太莫要见怪。我这手炉里头烧的炭,是空心丝炭,内里是空,烧的时候啊,偶尔有几声儿响,警醒我莫要瞌睡,烫到自个儿。家弟总是笑谈,人呐,事事还是要多长点心,若是没有心的,就容易一惊一乍。”
大厅气氛不大好。
孙老员外干咳了一声,道,“天冷,给大伙儿上点参汤。”
已经过世的孙老夫人对妾做的那些事,孙老员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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