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黑狐王沉默了一小会儿，惊奇地看着这孩子的眸子。过了会，大酋长竟说不出一句话了。他只好把视线转向斯加身旁的另一个孩子，那小黑狐应该是斯加的好朋友吧，在“剧场”里他一直坐在斯加身边。
“你？”黑狐王像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你怎么会戴着这个？”
“我？”罗迪指着脖子上的金属链，斯加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可是，大酋长不是说了吗，打今以后罗迪就再不能和斯加见面了啊。斯加突然又握住了罗迪，大酋长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并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但是，他是大酋长啊，大酋长不会是那种像大玛尔那种阴险的家伙。
父亲生前喜欢讲有关大酋长的传言，他说大酋长有时候平易近狐，有时候又心狠手辣。法加说在他小时候第一次，也是上一次来黑狼山参加氏族聚会时，他所了解的黑狐王完全和现在的他判若两狐：他因为一个送菜的黑狐不小心摔了一跤，把滚烫的肉汤泼在了他身上，他就当着所有依旧沐浴在欢快气氛中的黑狐们烧死了那个可怜的紫火黑狐。那天以后的氏族聚会，其他氏族的黑狐们很早就提前离开了。
但是下一次法加见到黑狐王——有一次他召集玛尔氏族、桃皮氏族、毒刺氏族、天鼎氏族和他自己的氏族一起来了场会。在那场关于北穷诸氏族今后氏族发展方向规划的会议上，大酋长又变得很热情，甚至因为不小心撞到了其他氏族的黑狐成员而第一时间道歉。
什么改变了他？是那场三十年前的随意杀戮让他的良心不安，还是······有两个黑狐王？
斯加不敢想下去了。
好了，就事论事，目前来看违抗大酋长的意志是明智之举吗？斯加想了想，一想到父亲生前讲过的那个有关黑狐王暴行的故事就担忧。
“那个端肉汤的紫火黑狐躺下以后，骨头都烧没了，我们看到的只有紫火燃尽后留下焦黑的紫烟。”父亲的话在耳边回荡。
斯加决定了，他选择相信，并松开了罗迪。
一切都像是大酋长意料之中的，他满意地赞许了斯加的抉择。
老旧的柴烧光了就得注入新的柴火，哪怕新柴只是捧枝干里水分还没干完的新鲜木头，也要把它们添进这盆要即将熄灭的火盆。
罗迪回头看了斯加，眼里闪动着微弱的光晕，他的手已经被黑狐王牢牢地抓紧了······
从大酋长的反应来看，那肯定是条有特殊意义的项链。可罗迪为何会在这种时候挂上那条破链子？
大酋长会带罗迪去干什么？斯加突然有点后悔，他回去如何跟他父母解释？说罗迪失踪了？被拐走了？还是被哪个坏蛋杀了？
罗迪明白自己很可能再也没法回家之后，又会怎么想？他会觉得自己被自己所尊崇的酋长出卖了吗？
他们渐行渐远，罗迪不再回首，斯加害怕地猜测：罗迪会不会已经开始憎恨自己了？
刚才他为什么要真的爽快地答应大酋长，斯加是在害怕今后自己会因此遭到大酋长的冷落么？
斯加带着氏族下山了，这些毒刺黑狐很尊敬他们新的小酋长，留给斯加要去学习的东西还很多很多。
路过狐灵巨像时他略显失意——既然他至始至终都是对的，为什么咆哮审判上决斗时利加豪斯会被大玛尔打败？狐灵没有回答他，它那对巨大的暗红色眼睛仰望着天上乌黑的云雾。
天鼎氏族他们还不准备走，他们酋长却至今仍未来，或许他真的是来不了吧。
船只可以先借他们，天鼎氏族划船的桨夫们极不情愿地陆续上船，他们升高船帆的同时，协助毒刺黑狐们搬运他们的货物。
斯加再一次回望黑狼山山腰那持续发出热闹的欢呼声的村落，下一次来这里就是三十年以后了吧，但愿另外一个玛尔·拉格别在他下次带着自己的孩子来紫火岛时，找个机会在某条漆黑的巷子里把他碎尸万段······
黑狐王没有把罗迪带回自己的住处，他也没带上任何的护卫。罗迪跟紧了他，不再嚷闹，他也总算不用像牵着自己的宠物一样握住他的小手了。
他们正沿着一条杂草几乎要遮掩光路径的小道往那个方向——通向山顶地宫的方向走去。
他们一路上没碰到任何紫火黑狐，除了一条彩色的小蛇给一只飞过的杂食性小型鸟类。可以肯定地说，这条路少说也有几十年没狐来过了。
黑狐推开高得有肩高的灌木——罗迪能感觉到，这里就是路的尽头了——一个小型的圆形平台出现在他们眼前，平台上雕有纹路清晰而整齐的图案。
它们被黑狐族称作文字，除了东穷的少数氏族外，其他黑狐氏族都废除了文字这套复杂而微妙的交流系统。
原因很简单：难学。这些象形文字奇形怪状，书写的语法也异常紊乱，而且对黑狐而言，学会了写字真的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们俩站在平台的一端，另一端就是山体的石壁，石壁上来了个洞，洞旁站了对戴有和大酋长面具相似的黑狐守卫雕像：他们穿着精致的盔甲，左右手各持一把弯刀，腿上护膝的板甲上还有弯弯的小钩。
“进入。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大酋长说，“你有什么愿望吗？”
“我想回家。”罗迪说。
“额，除了这个以外呢？”大酋长被这个回答愣住了。
“我······我想变成黑狐王，指挥大大小小的黑狐氏族。”这个总算可以了吧，罗迪机智地偷笑起来了。
“我当年可没你这么贪心，真的，真的······”黑狐王拉起罗迪的手，朝地宫的入口缓缓走进去。
“我······好吧，我只能这样告诉你：仪式的进行刻不容缓。”黑狐王伸出手，示意要罗迪迅速出来，“孩子，我向你保证，我不会伤害你的。”
罗迪看了看斯加，这是此时唯一可以保护他的救命稻草了。斯加点点头，他轻轻放下罗迪抓在他肩上的手，给罗迪让出条路。
“我解释不清楚，不过至少以后妮再也见不到他了。”黑狐王话音未落，罗迪突然站住了，“过来，孩子，快过来！”
“我不想过来，大酋长。”罗迪显然被吓到了。
“你要带罗迪去干什么，大酋长？”斯加让罗迪躲在他身后。
“有个黑狐来说让你先别走，一会大酋长要来找你谈话。”罗迪说。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斯加一眨眼的功夫又快速叫停，“等会，帮我收拾一下这堆衣服。”
斯加指着堆在地上干草堆上的衣服裤子，大部分是法加酋长的。本来这场氏族就会花上几天时间，带足换的衣服是理所应当的。可是，现在貌似什么也不需要了。
“你马上更我来，马上！”黑狐王慌乱地大声说道，罗迪吓得冻在了原地，“快点，更我来！”
“怎么回事，大酋长。”斯加察觉到不对劲了。
“斯加——斯加酋长，从现在起，你就已经长大了。这次我赶走你们氏族你能理解吧？”斯加理解地点头，黑狐王表现得挺欣慰的，“这就是圣地的规则、祖先的指意，每个黑狐都应该去遵行。”
“如果，如果是祖先的指意，利加豪斯·莱卡拉蒙就不会死了。”斯加失望地说。
罗迪居然把他那条破项链挂在脖子上，这让斯加想起了更小的时候自己和父亲在天鼎氏族那里碰到的恶犬——它脖子上就拴着那么一条小绳子。不知不觉间，斯加竟被罗迪这副样子和自己的回忆逗乐了。
背后传来干草悉悉作响的声音，两个孩子看过去，是黑狐王来了，是他的鞋子和披风在地上散乱的干草上刮出的声响。
“酋长，唉，终于可以叫你酋长了。”罗迪说道。
“你觉得我想当酋长吗？就算我当上酋长，我爸爸也不能复活。”斯加说，“还有别的事情吗？”
“大酋长，你来了。”斯加低头问候。
“斯加·尔库拉，你父亲的死我无能为力，对此我很抱歉。”黑狐王说，“我已经惩罚了负责检查作客黑狐是否携带武器的手下了。”
“大酋长，我们氏族······就是这么个命，别的氏族欺负我们很正常。”斯加悲观地认为。
一切都结束了，斯加在草屋里收拾东西，下午他们就能下山乘船离开回毒刺岛了。玛尔氏族也受到了驱逐的惩罚，他们也在收拾行李。
大酋长本来是想处决携带武器进入圣地的玛尔黑狐的，可既然大玛尔都以死谢罪包揽了一切的罪责，黑狐王也不打算去追究了。
天气变得有些阴沉，不过还好没有下雨，黑狐最讨厌淋雨了，湿漉漉的感觉总能带来一些疾病。罗迪从屋外走进来，他向自己真正的酋长报告其他成员都准备就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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