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一双怪眼

岸流生将咖啡放在桌上，原来他早已经来到这里，在预定时间之前。

果然是一个异常谨慎的人，一定会事先调查好会面地点的地形状况，并且占据主动地位。

“每天都去车站看有没有留言？”我微笑道，“如果在留言板前安装一个监控探头，岂不是更方便？看到有留言讯息再过去，也不至于白跑一趟，也能顺便预览一下委托人的面目，毕竟按固定时间现身，不过是给人以可趁之机。”

“这时候，只要我高呼‘式一三就在这里’，立刻就会有一群人乐于将你扭送给警察。”

我看着他说道：“你知道我是冤枉的，委托的人正是你，这时候让警察抓了我，你也不会有好处的。”

“是的，我知道，所以我现在在这里不会让你当场被抓，但你要清楚一点，这次之后，你被警察抓到了，就算供出我也是没有用的。

“好了，说说看，你找我出来，是有什么想法？我看看你是胸有胆识，还是只是一个冒失鬼。”岸流生说道。

“首先，我想知道的是，是谁委托了你，跟踪监视苏凝的原因。”我说道。

岸流生发出了尖细而压抑的笑声，说道：“我刚想夸赞你有胆识来找我，但没想到真是让我失望呐，你刚才的问题，你认为我会对你说吗？对我也好，对你也好，都是作为服务人的受委托方，只要完成任务即可，其余的不要多问。这里可不需要你的好奇心。侦探也要有侦探自身的操守。”

我说道：“听说您并不是所有的委托接受。”

“是的，首先让我感兴趣，然后得看我是否能吃得下，如果办不了，岂不是自砸招牌？”

“这件案件，让我这个受委托方不得不卷入其中，并且身陷冤案，已经是坏了道上的规矩了。兆叔已经被灭口，我想，以您的经验，也察觉到了这背后的可疑与潜在的风险吧？”

岸流生似乎点中了死穴，半晌不说话。

不过按照目前的状况，他若不是主谋，只是一个委托中介的话，不起疑心才怪呢。

“这一次，我们遇上‘鳄鱼’了。凡是知道其中秘密的人，想必都不能存活。你我都已经是知道得太多的人了。”

我看着岸流生说道：

“知道吗？他们的如意算盘并不是我被警方抓住，然后经过庭审定罪，那样只会迁延时日，造成节外生枝。

“他们最希望的是，在现在我被警方已经确定为第一嫌疑人的情况下，在被警方抓到之前将我除去，死无对证，一切罪责都会嫁祸到我的头上。

“而其他的知情人也会在事后，一一灭口。您一定已经想过了。”

岸流生依旧沉默不语，不自觉地掏出一支烟，点了起来。

“先生，不好意思，这里禁止抽烟。”店里的招待礼貌地递来烟灰缸。

岸流生眼睛咕噜转了一圈，看了她一眼，将烟掐灭在烟灰缸中。

他的自信已经开始动摇了。

“就算如此，我会自己解决的。小子，想要操控我，你还早着呢。”

岸流生就要站起来。

“不，你误会了，我需要你的帮助，而你也会很高兴我能一起帮你，仅此而已。”我说道。

“你的联系方式。”岸流生说道。

我告诉了他一个号码，道：“这是我临时买的手机与号码，不确定会使用很久。”

他没有答话，径直出门去了。

……

……

莫老头在这一带拾荒，已经有一定年头了，具体多少年，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别人问起时，他只是说，很多年了。

夕阳已经渐落西山，余晖洒在莫老头满覆皱纹的脸上。

莫老头眯了眯眼，放下布袋，卷起一支土烟，点燃了烟丝，大口地抽了起来。

那股即使现在一些嗜烟的年轻人都无法忍受的呛鼻气味，刺激着全身上下的血液经脉，只有此时才让莫老头觉得很有活着的，属于年轻岁月的一种状态。

他坐在一旁的混凝土废料堆起的垃圾上，一边吐着烟气，迎着夕阳，回想着年轻的往事。

人不过就如此一生。

在外人眼里庸庸碌碌，但自己满足就够了，够了。

这附近地盘的垃圾没有人来与自己争抢，莫老头的名号在拾荒界还是可以拿得出手的。对此，莫老头也颇得意。

在别人眼里都看不上的垃圾，对于他来说，可是很有价值的。

现在的人越来越浪费，其实垃圾中有许多仍旧有很大价值的东西，纵使人们看出来了，也碍于面子，不会去拾起的。

而这就是他莫老头，一个资深的拾荒者的利益所在了。

行有行规，拾荒界也是一样的。

抽完了土烟，莫老头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大吼了一声，惊了一片周围的野鸦。

那群家伙，又围过来吃腐肉了，不知今天又是哪些过期变质的腐肉被弃置于此。

这里周围已经是荒芜的一片废墟，曾经可是人人称羡的国营工厂，如今成了露天的垃圾弃置场所。很少有人会特意过来，所以莫老头也是隔了一段时间才过来捡拾一些有价值的垃圾。

趁着太阳落山前结束吧。

莫老头拿起布袋和工具，走向了前方有一人多高的垃圾堆。

在他踏上垃圾堆，从中搜索的时候，旁边的一个“垃圾”引起他的注意，他用挑棍伸过去挑了挑，那“垃圾”竟然“骨碌碌”地滚动起来。

莫老头的眼睛睁得老大，他不敢相信，但走近后，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堆白骨！

看起来已有一定时日了。

衣服已经残破，身体的肉被附近的乌鸦蚕食殆尽，只有一些残余依旧附着在森森的白骨上。甚至那滚动的头骨上，还能看出未啃食干净的人的面皮。

从未有过的阴森感。

莫老头只想到曾经听过的一句形容语：

残阳如血一般恐怖。

……

……

荣万城说得对，光国集团正处于内与外的夹击之中，且不说其应对外部事务，单是内部，旦夕失去一贯君主的韩光国的统帅，呈现出了空前的混乱。

曾不亢私下联系了光国集团内部的几名管理层中高级员工，借以了解光国集团的情况。

光国集团的构架演变就好像是一个朝代帝国一般。韩光国就好像是刘邦一样的开国高祖皇帝，当年带着一群忠心的文臣武将，历经艰辛，打下了江山，成就了商业帝国，而其中也自然分化出了两个矛盾冲突的阵营。

一个是功臣元老派，其代表就是目前光国集团的副董事长的鹿守川。

另一个则是韩光国的家系，即是太子党，其代表自然是韩光国的长子韩仁一。

光国集团在短短二十年间，迅速崛起扩张，积累成就了大量的人才，这些人都为此集团做出了极大的贡献，韩光国也都给了他们相应的地位与财富。

在集团总部的董事会坐阵的都是当年最初的合伙人，可谓是八袋长老，对公司的决议握有举足轻重的分量。

韩光国在发展上是铁腕一人决，公司内几乎没有人敢和他叫板，故他并没有在政治权利的构架体系中使用太多的制衡手段。

元老们都十分拥戴韩光国。

韩光国也有意培养自己的长子韩仁一，在他小时候就有意让他接触了解公司的业务，大学时让他在公司的底层实习，而毕业之后，即将他招入光国集团，成为管理层高层之一。

大家对此都觉得理所应当，没有异议，况且韩仁一本身也是一个很有才干的人，在公司内，虽然不能说有什么改革性的举措，毕竟其父韩光国在位时，也轮不到他来变革大的体系。但是在处理和完善公司的业务管理方面，还是做得让人无可挑剔的。

大家推测，韩光国本人的意思，是在未来长子韩仁一成长到一定气候之时，将公司给予其继承。但是，显然不是现在。

韩光国是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遭人毒手，而此位一旦空缺，就出现了问题。

毕竟这是一个商业公司，以股东的利益最大化为首要，不像古代的帝国，即使皇太子年幼，也可以由顾命大臣辅政直到其成年后亲政。

集团公司只认准能让公司成长得更好，能够攫取最大利益的人，这就与其综合能力正相关，无论是管理还是交际，更多的是经验与眼光。

韩仁一毕竟年轻，以鹿守川为首的功臣元老派认为此时让年轻经验不多的韩仁一身任董事长，很可能会毁了光国集团二十年来的基业。而董事会中也由此分成了两拨，分别支持两派。

韩仁一并非一人，背后亦有人支持着他，视他为可居的奇货。韩仁一本人也在同功臣元老派抗争夺权。

而公司内部运营即出现了混乱。

两派中心有时会下达出矛盾的指令，而执行人员就只能凭自己的主见，支持哪一方就执行哪一方的指令，其混乱与不协调可见一斑。

集团股价与社会评价也呈直线趋势下降。

曾不亢暗想，这其中估计也不乏万城国际在做手脚。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曾不亢接听，瞳孔不由得放大。

章小鱼在旁边看着，预感到发生了什么变故。

放下电话，曾不亢说道：

“郊外发现一具尸骨，疑似韩光国的次子，韩天礼。”

“我很感兴趣的是，现在这种情形，你仍然敢联系我，而且见面地点还是这么显眼的地方。”

岸流生双手分两边举起。

岸流生一双细眉鼠眼盯着我，脸色由阴划过而转为晴，露出了果然可称为猥琐的笑容：“式一三，说说看，你找我想要做什么？”

我微微一怔，道：“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当然，你既然以方兆兴的名义联系我，那么你也一定知道，我是‘那件案子’的委托人了，我自然清楚你的身份。

“只要警方没有注意到我，他们是不会没事来调取这里的监控录像的，即使之后发现了，那时候，我已经远离了，他们也不过得到一个我‘曾经来过’的情报罢了。”

我选了一个能看见入口的位置坐下，而长发男子外貌太过显眼招摇，没有进咖啡厅。

我看了看腕上的运动手表，再过八分钟就是约定的时间了。

岸流生的脸色微变。

“安个摄像头也许太过显眼，如果直接撷取车站的特定的监控录像，应该就方便多了吧？”我说道。

“我还担心你没能及时看到留言。”

“我每天都会过去看留言的。”

“亡故的兆叔？”

一个尖细的声音在身后问道。

“没办法，那个岸流生看起来是一个很谨慎的人，我在留言里写的署名是‘亡故兆叔’，他能猜到我是因为什么事件而来，但同时也会起疑心。我若是选择在一个隐秘的地方，他很有可能选择不来。而在市中心繁华路段的咖啡吧，对他来说，就可以放心了。我只要多注意一些，不引起周边人的注意，应该不会被认出来的。”我说道。

“咖啡吧内似乎有探头呢。”

我回头，看见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削男子站在身后。

长发男子的描述果然没错，这样的外形，一眼就能认出，此人正是委托中间人——岸流生。

我点了点头。他坐了下来。

十一月二十二日下午四时零五分。

我戴着黑色鸭舌帽来到L区的鹿当路一百一十三号的星巴克咖啡吧。

“选在如此热闹的中心区，你不担心已经被全面通缉的状况了？”长发男子问道。

阅读窗外有一双怪眼最新章节 请关注凡人小说网(www.washuwx.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