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要求同行
“在这里等。”叶婧对司机吩咐了一句,然后看向汪楠,“跟我来。”
汪楠推开车门,跟着叶婧走向那扇木门。叶婧没有按门铃,而是直接握住黄铜门把手,轻轻一推——门没锁。
门后是一条狭窄的、铺着老旧地毯的走廊,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陈旧纸张、木头、以及某种淡淡熏香的味道。走廊尽头,又一扇门虚掩着,透出温暖的黄色灯光。
“汪楠……”老人重复着这个名字,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淡淡的、睿智的笑容,“欢迎。叶很少带人来这里。坐吧,茶刚煮好。”
他走向壁炉旁一张低矮的茶几,上面放着一个古朴的黄铜茶壶和几个小巧的瓷杯。叶婧很自然地在一张扶手椅上坐下,姿态放松。汪楠迟疑了一下,在她旁边的另一张沙发上坐下,保持着恭敬而不过分拘谨的姿态。
老人为他们倒了茶,是香气浓郁的红茶,加了牛奶和糖,典型的英式做法。他自己也端了一杯,在叶婧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这次来巴黎,不只是为了那些华丽的衣服和珠宝吧?”教授啜了一口茶,目光温和地看着叶婧。
叶婧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了商场上的锋利,多了些真实的温度:“什么都瞒不过您。时装周是工作的一部分,但主要是想来看看您,顺便……处理点旧事。”
“旧事……”教授放下茶杯,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目光变得有些深远,“是关于你父亲留下的那些……手稿和笔记?”
叶婧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点了点头:“嗯。还有一些后续的……法律程序,需要当面和那边的律师沟通。我想,有些细节,或许您能给我一些建议。”
父亲?手稿和笔记?法律程序?汪楠安静地坐着,垂着眼睑,小口喝着杯中温热的茶,耳朵却竖了起来,捕捉着每一个字眼。叶婧几乎从未提及过她的家庭,更遑论父亲。这似乎触及了她非常私密的领域。而她带他来这里,是让他“陪同”,意味着她并不完全避讳他知道这些?还是说,这本身就是一种更深的捆绑——让他涉入她的私事,从而掌握他更多的“把柄”?
“你父亲……他是个真正的天才,也是个被时代误解的悲剧人物。”教授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感慨,“他那些超前的设想,如果当时的环境能更宽容一些,或许……唉。那些手稿,是宝贵的遗产,也是沉重的负担。你想如何处理?”
“我想把它们整理出来,一部分捐给合适的学术机构,一部分……或许可以尝试以某种形式出版或展示。”叶婧的语气变得认真而坚定,“我不想让它们永远蒙尘。至于法律上的麻烦……主要是关于部分手稿的版权和潜在商业价值的归属,有些模糊地带,需要厘清。”
“出版和展示……”教授沉吟着,“这会让你再次暴露在聚光灯下,甚至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和非议。你确定准备好了?”
叶婧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壁炉中跳跃的火焰,侧脸在火光中显得柔和而坚定。“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而且,我现在……或许比当年更有能力处理这些。”她说着,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了旁边的汪楠一眼。
汪楠心中一凛。这个眼神,是暗示吗?暗示他现在是她“能力”的一部分?还是仅仅是无意识的动作?
“你有这个决心,很好。”教授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转向汪楠,这次带着更深的探究,“那么,这位汪先生,在这些事上,能帮你什么?”
问题直接抛了过来。汪楠抬起头,迎上教授睿智而锐利的目光,又看了一眼叶婧。叶婧也正看着他,眼神平静,似乎也在等待他的回答。
他明白,这不仅仅是回答教授的问题,更是叶婧对他的一次“考核”——看他如何理解自己的“角色”,如何应对这种涉及她私密过往的场合。
“我对叶总父亲的具体工作领域了解不多,”汪楠斟酌着词句,语气诚恳而谨慎,“但如果涉及到资料整理、与学术机构或出版方的沟通协调、以及法律文件的初步审阅和梳理,我想,以我在叶氏的工作经验,或许能提供一些辅助性的支持,帮助叶总节省时间和精力,让她能更专注于核心的决策和方向把控。”
他的回答很巧妙。既没有大包大揽(显得僭越),也没有完全撇清(显得无用)。他定位自己在“辅助性支持”,强调“节省时间精力”,将最终决策权牢牢留在叶婧手中。同时,他提到了“工作经验”,暗示自己具备处理此类事务的基本能力。
教授听着,脸上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看向叶婧。叶婧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似乎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
“很得体的回答。”教授笑了笑,重新端起茶杯,“叶,你身边确实需要一些……既聪明又懂得分寸的年轻人。那么,关于明天和杜兰德律师的会面,你打算让汪先生一起吗?”
杜兰德律师?这应该就是叶婧提到的、处理她父亲手稿法律事宜的律师。汪楠的心提了起来。
叶婧没有立刻回答,她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然后才放下,目光平静地看向汪楠:“明天下午,在拉丁区,和我的律师有个会面。你跟我一起去。不需要你说什么,听着就行。但要记住所有关键信息,特别是涉及时间节点、文件要求和潜在风险的地方。能做到吗?”
这是明确的要求同行,参与她最私密的法律事务。这意味着更深的涉入,也意味着更大的风险(知晓更多秘密)。但同时,这也是一种更进一步的信任(或掌控)的体现。
汪楠迎着叶婧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沉声应道:“能做到,叶总。我会仔细听,用心记。”
“好。”叶婧点了点头,然后转向教授,语气恢复了之前的轻松,“教授,不说这些了。您最近在研究什么?上次您提到的那本关于中世纪炼金术与早期科学思想的书,找到英文版了吗?”
话题被自然地引开了。接下来的时间,叶婧和教授聊起了书籍、历史、哲学,偶尔涉及一些前沿的科学思潮。汪楠大部分时间保持沉默,只是安静地倾听,适时地为他们的茶杯添水。他像一个最合格的影子,存在,却不突兀;倾听,却不插嘴。
但他内心的波澜,却并未平息。叶婧的父亲,天才,悲剧人物,超前的设想,蒙尘的手稿,复杂的法律纠纷……这些碎片拼凑出一个与他认知中那个杀伐果断、冰冷精明的女总裁截然不同的形象。她的另一面,或许更加复杂,也更加……真实。
而她要求他同行,参与其中,究竟是何用意?是把他当作真正可信任的“自己人”,还是仅仅当作一个好用且知根知底、便于控制的“工具”?抑或,是另一种更精明的算计——让他知晓这些秘密,从而更彻底地将他绑在自己的战车上?
他无从知晓。他只知道,从踏入这间隐秘的书房,从叶婧说出“要求同行”的那一刻起,他与她之间那本就模糊不清的边界,被进一步打破。他正在更深地滑入她的世界,不仅是商业的,更是私人的、历史的、甚至带着伤痕的世界。
回去的车上,叶婧依旧闭目养神,仿佛刚才那场涉及家族秘辛的谈话从未发生。窗外的巴黎华灯初上,塞纳河上的游船亮起了璀璨的灯光。
汪楠看着窗外流动的光影,手心里却仿佛还残留着茶杯的温热,耳畔回响着壁炉木柴的噼啪声,以及叶婧那句平静的“你跟我一起去”。
要求同行,是命令,是试探,也是邀请。邀请他踏入一片更危险、也更真实的领域。而他,除了跟随,别无选择。只能在心中,将那副名为“汪助理”的面具,戴得更牢,也将暗处那点属于自己的“獠牙”,藏得更深。前路更加迷雾重重,而他,已身在局中,难以抽身。
“教授,好久不见。”叶婧走上前,语气是汪楠从未听过的、带着真挚敬意的温和,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亲近?她微微侧身,对老人介绍道:“这是汪楠,我的……同事。”
她没有用“助理”,也没有用“随行”,而是用了“同事”这个相对模糊、但也更显平等的词。汪楠心中微动,上前半步,微微躬身:“教授,您好。”
一个穿着灰色羊毛开衫、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人,正背对着他们,站在一个靠墙的书架前,似乎在寻找什么。听到动静,他缓缓转过身。
老人看起来有七十多岁了,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锐利明亮,带着一种长期沉浸在知识与思想世界中的人才有的澄澈与穿透力。他看起来不像法国人,更像来自中东或北非地区。
“叶,你来了。”老人开口,是略带口音但非常流利的英语,声音温和而沉稳。他的目光越过叶婧,落在了汪楠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的好奇。
是叶婧。“休息一小时。一小时后,陪我去个地方。”她的声音通过听筒传来,平静,简洁,不容置疑。
“好的,叶总。需要我准备什么吗?”汪楠问。
“不用。穿得……随意点,但别太随便。”叶婧说完,便挂了电话。
叶婧显然对这里很熟悉,她径直走向那扇门,轻轻推开。汪楠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门内是一个不算太大、但挑高惊人的空间。看起来像是一个私人图书馆兼会客室。四面墙壁直到天花板都摆满了深色的木质书架,上面密密麻麻排列着各种语言、各种装帧的书籍,很多看起来年代久远。房间中央铺着一张巨大的、图案繁复的波斯地毯,上面随意摆放着几把看起来就很舒适的、包着深色皮革的扶手椅和沙发。壁炉里燃着真正的木柴,发出噼啪的轻响,橘红色的火光为房间增添了暖意。壁炉上方挂着一幅巨大的、笔触狂放的抽象画,色彩浓烈,与房间里沉静的氛围形成奇异的对比。
车子驶入巴黎错综复杂的街道。午后的阳光偶尔穿透云层,在古老的建筑外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车厢里很安静,叶婧依旧闭目养神,汪楠则安静地看着窗外。他注意到车子行驶的方向并非蒙田大道或旺多姆广场那些顶级奢侈品云集的地方,而是转向了左岸,那片以文艺、知识界、以及更低调奢华的精品店和画廊闻名区域。
最终,车子在一条安静、两旁种着梧桐树(此刻枝叶凋零)、铺着青石板的小街边停下。街道很窄,行人稀少。叶婧指定的地址,是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奥斯曼风格建筑底层,深绿色的遮阳篷下,是一扇不起眼的、没有任何招牌的深色木门。
随意点,但别太随便。这模糊的指令让汪楠皱了皱眉。他走到衣帽间,看着里面悬挂的、按照王助理清单准备的各式衣物。最终,他选择了一件深灰色的羊绒高领衫,外搭一件剪裁利落的黑色皮质飞行员夹克,下身是合身的深色牛仔裤和一双麂皮短靴。没有多余的配饰,只有那块极简的铂金腕表。这身打扮既不过分正式,也符合“别太随便”的要求,甚至带点不易察觉的、属于这个年龄和阶层的时髦感。
一小时后,他准时敲响了连通门。门从里面打开,叶婧已经换了衣服。她同样穿得很“随意”——一件宽松的白色羊绒衫,搭配一条米色的阔腿羊绒长裤,外面松松地罩着一件浅驼色的长款羊绒大衣,头发随意披散,脸上只化了淡妆,甚至能看到一点眼下的疲惫。但这身看似慵懒的装扮,在她身上却透着一种毫不费力的、属于顶级阶层的松弛与贵气。
酒店依旧是那座位于第八区的传奇宫殿。但这次,他们被直接引向酒店顶层,那间只有最尊贵客人才能预订的、带私人露台和全景视角的皇家套房。叶婧入住主卧,汪楠的房间被安排在相邻的、面积稍小但同样奢华无比的客用套房,有独立入口,也有连通门(此刻紧锁着)。
行李早已被妥帖安置。汪楠站在自己套房的客厅中央,环顾四周。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灰蓝色的天空和巴黎经典的奥斯曼风格建筑屋顶。房间里的一切都完美无瑕,却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他脱下外套,刚在沙发上坐下,准备理一理思绪,内线电话就响了。
“走吧。”她看了汪楠一眼,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似乎对他的着装还算满意。
没有王助理,也没有生活秘书跟随。只有他们两人,乘坐酒店的专用电梯直达地下车库。那辆宾利慕尚已经等在那里。金发女司机看到他们,立刻下车,为他们打开后座车门。
“去圣日耳曼德佩区,Le Bon Marché 附近那条街,你知道的。”叶婧用英语对司机说了一个具体的街名和门牌号。那地方听起来像是一个精品店或画廊的地址,而非什么正式的商务场所。
飞机在戴高乐机场平稳着陆,巴黎熟悉的湿冷空气透过廊桥缝隙涌入,瞬间将机舱内恒温的、带着香氛的奢华幻梦撕开一道口子。汪楠跟在叶婧身后走下舷梯,踏上地面。尽管是第二次来,尽管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看到停机坪上并非酒店那辆熟悉的黑色奔驰,而是一辆崭新的、线条优雅流畅的深灰色宾利慕尚,以及站在车旁那位穿着剪裁合体、气质干练的金发中年女司机时,他还是清晰地意识到,这次“巴黎之行”的规格,与上次截然不同。
金发女司机用流利的英语和叶婧简短交谈了几句,目光在汪楠身上礼貌地一扫而过,没有任何多余的打量,便恭敬地为他们拉开车门。叶婧微微颔首,率先坐进后座。汪楠稍顿一下,也坐了进去,与叶婧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车门无声关闭,将机场的喧嚣隔绝在外。车厢内空间宽敞,内饰是顶级皮革与实木的搭配,空气中飘散着新车特有的、混合了真皮与高级清洁剂的味道,以及叶婧身上那股清冽的冷香。
没有寒暄,没有对行程的安排说明。叶婧只是靠在后座上,闭上了眼睛,似乎有些疲惫,又像是在养精蓄锐。车子平稳地驶出机场,汇入巴黎午后略显拥堵的车流。汪楠的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灰蒙蒙的冬日街景,心中却盘旋着飞机上那瓶水带来的微妙涟漪,以及叶婧那句“私人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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